司法局局长李瑞华因学历及升迁问题被广泛质疑，副局长刘利荣因学历造假遭调查，陕西府谷一时出尽风头。而府谷的这次用人风波与该县一项涉及面广、触动诸多利益群体的人事制度改革有关

　　法治周末记者孟伟阳发自陕西府谷

　　“府谷不出事不正常！出点事人们才能注意到煤老板的存在！你去调查一下，近年来那届领导没有被恶炒过？”榆林市一位领导对法治周末记者如此感慨。

　　5月16日晚11时43分，网络上出现了《陕西府谷司法局正副局长被曝履历学历均造假副局长初中未毕业爹是煤老板》的帖子。尽管府谷县相关部门事后对此作了回应，司法局副局长刘利荣也因学历造假而遭调查，但此消息一出，还是在府谷县炸开了锅，成了当地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近日，法治周末记者深入府谷县广泛调查，既了解到普通民众对当事人意外升迁的惊奇、诧异，又感觉到当事方在“东窗事发”后的“噤若寒蝉”，同时捕捉到了事件背后的煤炭大佬们的身影。{Npage}

　　酒店经理速成司法局长

　　“嘿嘿，你说的是李瑞华曾经上过班的地方吧？”见记者问路，府谷县街头一位中年男子随即将近期媒体关注的司法局长联系起来，言语间流露几分狡黠的神色。

　　连日来，被当地百姓称为“天桥大厦”的酒店(现更名为天桥上午宾馆)，成为各路媒体光顾的地点。

　　虽然处在高楼大厦的包围中，外观略显陈旧，但并未影响其昔日的辉煌。并不开阔的院落内，停满了奔驰、路虎等豪车。

　　石掌熊，这个曾经名闻一方的优秀民营企业家，至今仍是府谷乃至整个陕北的骄傲。按照当地人们的说法，如果把当下号称“陕北首富”的高乃则称为府谷“二代”商人领袖的话，那石掌熊与另一位名叫张侯华的企业家则是人们公认的府谷“一代”宗师。至今石氏家族在当地政商两界都有很高威望。

　　曾经承载了石氏家族辉煌的“天桥大厦”，也启迪了一位女子的人生梦想，这个女子就是府谷县现任司法局局长李瑞华。

　　“记得当时是公开招聘，一下子来了500多名服务员，李瑞华在竞聘中脱颖而出，出任客房部经理。”至今仍在天桥大厦打工的一位老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原来，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府谷天桥集团顺应改革开放潮流，成为当地最有影响的企业之一，而作为公司形象总部天桥大厦，也曾是府谷乃至陕北最为奢华的酒店之一。政商两届名流云集，也让天桥大厦曾经如日中天。

　　“特殊环境培养锻炼了她的同时，也为她结识各方政商显要提供了很好的舞台！”一位副县长对法治周末记者直言不讳。

　　当地政府对外公开的资料显示：李瑞华1994年9月至1996年7月，在陕西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计算机专业取得大专学历。1997年9月参加府谷县人事局组织的人才招聘会，应聘到县天桥集团公司兴建的酒店任管理岗位。

　　从1999年10月开始，李瑞华被招录为国家干部，走上仕途。当年11月，她被分配到老高川乡任妇女专干，2000年4月通过公开选拔为文化馆讲解员，借调到县文管办工作。2001年到2009年在县文管办工作，2004年7月任文管办副主任。

　　从2009年开始，李瑞华的仕途开始变得一马平川。2009年7月至2010年7月，担任府谷县创卫办副主任，2010年7月至2011年6月任政府办副主任、创卫办主任，2011年6月任县司法局局长。

　　虽然2001年8月至2003年12月，李瑞华在中央党校函授学院取得法律本科学历，但相对简单的求学经历与后期行政单位的闪转腾挪，让人们对其仕途的升迁疑窦丛生。一位女干部在短短3年内，连续调换3个单位、变相提拔3次，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在配合当地政府回应媒体“提拔符合干部管理任用程序”、通过个别媒体对外证明自己有两次成人函授经历的“组合”宣传后，李瑞华在公众媒体面前的突然消失，更让事件扑朔迷离。

　　“一个专科函授文凭，按当时的组织人事原则，只能进企业工作，不能进机关事业单位，从个人酒店一步迈进乡镇妇干系列，转干跨度的确令人怀疑。再一点，转干后无论是在老高川乡镇，还是县文管办，基本没认真上过班，没有做好最起码的本职工作，竟然也能被提拔？三是从2009年到2011年，不足3年时间里，快速调动提拔，从坐拥虚位上升到一个部门的实权在握，是典型的速成干部。”府谷县人社局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向记者如此坦言。

　　这名干部认为，上述三大漏洞，是李瑞华的速成“死穴”，“上级组织人事部门一旦认真查处，问题一定暴露！”

　　法治周末记者多方调查获悉：当地政府公开的李瑞华个人简历中，用词含糊，“大专学历”实为成人大专函授。而且李在县文管办期间的确没有做好本职工作，而是领着文管所的工资，又跑到一家私人天然气公司任副经理，高薪谋职而且一干长达两年之久。

　　官员升迁背后的煤老板

　　在府谷县，与李瑞华一起出名的还有司法局原副局长刘利荣。

　　据府谷县委组织部提拔干部公示资料显示，刘利荣27岁，府谷县新民镇人，2005年8月参加工作，大学本科学历，2009年调至府谷县司法局工作，2010年被提拔为司法局副局长。

　　连日来，刘利荣的学历造假经调查后已经浮出水面，可是其升迁背后的推手至今仍鲜为人知。

　　“你说的是刘利荣吧？哦！哪敢是(方言：“就是”的意思)刘彪的侄儿嘛！哪是明摆的事嘛！”一位接近刘利荣的人士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当地方言“明摆的”就是指摆在人们眼前再明白不过的事了。

　　在府谷新民镇，记者几天的采访还原了刘利荣的大概履历。当地人的普遍说法是，初中毕业后的刘利荣直接去了部队当兵；退伍后，被安置到府谷新民镇工作。起初，工人身份的他因喜好玩车，安排给镇领导开车。转干后，直接进入府谷县法律援助中心，很快出任副主任一职，未过多久摇身一变成为司法局副局长。

　　5月22日，府谷县对外公布的处分中明确了其学历造假事实。当地政府的说法是，刘利荣于2005年8月参加工作，高中、专科文凭全系伪造，高中文凭为自行伪造，而大专文凭和学籍档案却是其因找工作需要从西安购买。

　　对于刘利荣是如何混进干部队伍的，府谷县对外公开的说辞是，有两次组织“把关不严”：第一次是2007年10月。府谷人社局的工作人员张明晓上报刘利荣的材料时，未对刘的学历资料认真审核，导致伪造学历进入本人档案。第二次是2009年8月。在刘担任该县法律援助中心副主任时，干部考察组把关不严，没有认真审核档案，错误认定刘利荣的大专学历有效，干部身份明确。

　　府谷县也因此对负责两次把关不严的相关人进行了处分。张明晓被免去人社局工改办副主任职务，调离人社系统，并予以行政警告处分。而对曾经负责考核的丁彦彪则免去其老高川党委书记职务，并予以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丁彦彪此前在组织部工作。

　　“太冤枉具体办事人员了！你想两人当时都是一般办事人员，没有领导的指令，谁敢办？”府谷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在职干部直言不讳。“不过面对煤老板的强大攻势，即使当时的办事人员不愿办理也不太可能！”这位干部补充道。

　　这位干部所讲的“煤老板”暗指刘利荣的家族实力。法治周末记者调查获悉，以慈善闻名的煤炭企业家刘彪就是刘利荣的叔父。同样拥有煤矿、在家族中排行老五的刘五儿，就是刘利荣的父亲。

　　陕西主流网站“西部网”公开的资料显示：1958年出生的刘五儿，为中共党员，榆林市府谷县新民镇芦家梁煤矿矿长。成为府谷县知名的煤炭企业家后，同其三哥刘彪一样，老五也是出了名的慈善大家。西部网评论认为：“对他来说，乐于助人是灌输于其血液之中的本能。”

　　据法治周末记者统计，刘五儿经常慷慨解囊。2007年以来，累计资助困难家庭90多万元，为府谷石岩塔村“人饮工程”捐款40余万元，为汶川地震灾区捐款20万元，先后为府谷县大昌汗镇、麻镇、老高川镇新农村建设提供帮扶资金370万元。刘五儿曾获榆林市文联颁发的“在全市文化建设和各项社会福利事业中突出贡献奖”，府谷县政府授予“劳动保障工作先进工作者”称号。

　　就是这样一位慈善家，同样也未能摆脱在为子女安排职业时谋求稳定安逸的宿命。法治周末记者在当地采访获悉：尽管从事煤炭经营近几年的暴利回报，让过去土的掉渣、出门仰人鼻息的煤矿工人，摇身一变成为扬眉吐气的大老板，但内心渴求安逸稳定的心理诉求，让他们在为子女职业的选择安排上，大多倾向“铁饭碗”。银行职员、政府职员、公检法司成了“煤二代”最为如意的去向。

　　“你不知道？李瑞华可是石磊的小姨子啊！”府谷县一名退休干部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多次重申。记者经多方核实，上述表述确系事实。

　　在府谷，石磊的名气很大，这位“新生代”的年轻企业家，被当地人视为府谷商界“第三代”领军人物。石磊目前的头衔有：榆林北京企业商会常务副会长、秘书长，陕西省镁工业协会会长，府谷煤化工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

　　据了解，府谷地处晋、陕、蒙三省交界，自古都是山西商人远走西口的必经之路。久而久之，这个很早就“属秦”但并无“秦商”遗风的偏隅之地，或多或少传承了“晋商”的风范。热衷“红顶”，热心“参政”，至今都是烙进商人记忆里的“遗传因子”。

　　从改革开放初期农民“乡镇企业家”身兼县委副书记的张侯华，到以“完成税收贡献较大”曾经争取到“县长助理”的高乃则等人，再到“民营企业”抱团组建集团公司与中央企业争抢“煤炭资源”，都让人感受到府谷“煤商”的与众不同。

　　法治周末记者深入了解到，府谷煤商的影响力可谓不凡，近年来在全国范围内多起引起轰动的新闻事件中，同样也能看到府谷煤商的影子。从媒体公开曝光的环保部挂牌督办的“县长涉嫌受贿被判”，到“煤老板当上县长助理”，到近期司法局正副局长涉嫌身陷“造假门”，同样让人看到府谷“煤商”的另外一面。

　　当地对外公开的资料显示，府谷民营经济已占到府谷全县GDP总量的百分之七十，煤老板的话语权显然分量十足。

　　在当地，流传煤老板用金钱行贿干部的例子很多，而县委书记拒收现金的事例也传得有板有眼。一个共同的版本是，一名当地干部以汇报工作为由进了县委书记的家门，临走不忘叮咛从外地带来一点“土特产”，而当行贿者刚走出电梯返回大院，书记从窗口扔下来的钞票飘飘洒洒撒落一地。自此很少有人再去登门造访。

　　用人瑕疵拷问人事新政

　　司法局局长李瑞华因学历及升迁问题被广泛质疑，副局长刘利荣因学历造假遭调查，一段时间里，司法局的公信力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这个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当被问及司法局局长李瑞华的近况和副局长刘利荣的调查结果时，府谷县县委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向法治周末记者如此说道。带着同样的问题，记者来到府谷县委组织部、司法局和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采访，但几个部门的答复如出一辙，都说未接到宣传部门通知，不方便接受采访。

　　“让两名学历备受质疑、司法实践经验相对缺乏的一般干部去扛司法职责，多少有些滑稽！”榆林市一名政法干部如是说。

　　据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司法局的这次风波与该县一项涉及面广、触动诸多利益群体的人事制度改革有关。

　　从2010年开始，府谷县推行了一项新的干部退位、选拔机制。根据县里人浮于事的现状，新任领导推行了一项全新的用人规定：即凡45周岁以上、自愿提前离岗到重点企业(重大项目)、村组(社区)挂职的科级领导干部，主动退位离休之前每月可享受1000元至1500元的岗位补贴。

　　就在这次新制度的推行过程中，先后有226名干部提交了“自愿”申请，其中有64人到了重点企业(重大项目)、12人到重点村任特派专员，20人任城市环境综合指导督察员。

　　这样一来，在一批年轻有为的干部走上新岗位的同时，也难免鱼龙混杂，给个别人以可乘之机。李瑞华的后期提拔重用与刘利荣的提拔就发生在2010年这项人事改革以后。

　　“在对人事新政不满的前提下，司法局干部人事任用上的瑕疵，恰恰成了少数干部面向管理层开炮的导火索。”当地一名用词极为推敲的退休干部向法治周末记者如此分析府谷“政坛”局势。

　　“府谷的许多做法，绝对比陕西其他县市早行动了十年。”榆林一名市级领导如此评价府谷近年的成就。当地对现任县委书记的共识是，有着经济开发区从业经历的他，在工业项目布局，以项目实施带动的经营思路上，堪称长袖善舞，行政领域内大胆革新、大胆、全面启用新人。

　　可新人的素质又该如何保障？一项新的人事制度改革在府谷县虽已尘埃落定，但背后因为推手的参与而又波澜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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