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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块地都有一个名字

2016年09月10日 来源:农村土地网

  马国福

  每一块地都有自己的名字,只是我们不知道,那些庄稼啊、草啊、鸟儿啊,它们知道。

  离开老家的土地已经十多年了,但是那些地的名字仍然熟稔于心,上荒滩、下荒滩、上沟、石猴儿、过草儿、磨湾、湾地、羊赶滩、磨把头、祁家旱地、沙滩,写到这里,这些地名如同一块块云彩,掠过心头,故乡的气息随着这些名字,浪花一样在心底里翻腾。村子里的地名,被一条条河流、水沟、田埂、树林分割到不同的地方,表面上看起来,它们离得很远,实际上它们悄悄在地下握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亲昵着呢。

  这些土地上发酵起来的名字,卑贱、俗气,有的几乎是村子里那些多病多难的小孩子的乳名。凡是名字里带有水字旁而且向阳的地,庄稼谷物要长势就有长势,要收成就有收成,占足了风水,似乎得到了高人指点,颇有点像村子里懂经营善理财、人财两旺的大户人家。那些被树林、山坡遮挡着的地,一年四季看上去病了似的,地里的草啊、庄稼啊,一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用世俗的眼光看,很像村子里那些光景困难、多病多难的人家,一年到头皱着眉头,愁云满面,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些可怜来。

  年少时,我曾经长久地注视过一块块地。我发现许多鸟儿喜欢在肥沃的地里飞翔、啄食、栖息,梳理羽毛。它们时不时常拉一泡粪在地里,然后呼啦一下,带着胜利者的姿态飞到远处的丛林里,高山上。我不知道,被鸟儿拉了粪的土地会不会生气。过不了多久,它们又飞回来了,彼此扑闪着翅膀,互相啄着羽毛,亲嘴、交配。土地成了它们谈情说爱的舞台。肥沃的土地坦然面对这一切,只有一阵阵的风吹过,麦浪一波一波地起伏着,似乎在安慰土地。

  有的地里一天也见不着一只鸟,是不是因为它记恨了在它头上拉粪的鸟儿,惹得它们不开心?时间长了,再也没有鸟雀、蝴蝶光顾那块土地。我想,这土地就和人一样吧,肚量大的人,别人和你开个玩笑,搞个恶作剧,也不会放在心上,而肚量小的人对此斤斤计较,耿耿于怀,身边的人谁还愿意和你交往,分享生活的乐趣呢?你只能孤单地活在自己的影子里,就那么一个人地老天荒。

  或许,宽容的土地会把鸟儿的一泡粪当做朋友的一种友情馈赠,这馈赠在人的眼里尽管含有敌意和蔑视的成分,但说不定在土地的眼里就是一种扶持和关爱的情怀。小心眼、心胸狭窄的人,接受不了别人哪怕针尖一样渺小的不好,而胸怀广阔、肚量大气的人哪怕你给他一头冷水,他说不定会当做一杯甘露呢。

  名字,凝聚着一块地的主人,以及围绕这块土地繁衍生息的动物、植物所有的期望和气场。一个人的名字经常被别人念叨,这是一种福气,说明你在别人心目中有地位。而一块地,经常有鸟雀光顾、植物生长,说明这块地和它们之间有一种天然的情分。一个人活着,最可怕的是无人问津,顾影自怜。他的名字因为人缘、性格、癖性所致而没有人气,最后只能像一块掩埋在黄土地下的废铁,生锈烂掉。而一块地,因为有了粮食、蔬菜、草木、花朵、鸟雀、蜂蝶,就有了自己热闹而又富含价值的气场,四季轮回,花开花落,土地成全着所有因它赖以生存的人们、动物、植物,它的名字如同一块永不生锈的钢,一天天,一年年,风来雨去,依然生辉发光。人活在世上,实际上活得是一场“名字”,而土地活着,活得就是一种气场。

  我们在土地上生老病死,而土地呢?它承受着一切,又以佛的心态接纳成全着一切,人会老去,土地却不会老去,它被我们一代代、一辈辈翻耕着,我们的名字最终被时间遗忘。人们企图以自己有限的智慧丈量脚下无限的土地,殊不知有名字的土地是无限的。有的人为了让后代和别人记住他,特意嘱托后人给他立个石碑,刻上名字,可是,任你质地再坚硬的石碑,碑上再隽秀深刻的字,最终都会在时间无垠的荒野里被风雨腐蚀,化为虚无。而柔软的土地,没有石头的硬度,划过它身体的犁铧生锈了,烂掉了;踩过它头顶的人群、牲畜老死了,埋葬了;飞过它胸襟的鸟儿远去了,消失了,而它却一直像一尊卧佛,超然地以哲学家的眼光看着这个不停变化的世界。

  祖父葬在那块土地上,祖父的祖父葬在那块土地上,几百年过去了,他们的名字被后人和村庄遗忘,但是村庄里的人现在还记得那些土地的名字。这些名字是淡定的,超然的,它以自己的心态延续着生命,延续着一个村庄的历史。留在我们生命版图上的土地却永不老去,它的名字一直鲜活着。活在那些草木鸟雀心中,活在那些粮食谷物心中,活在那些蓝天白云心中。

  大地以宽广深厚承载万物而无所不包容,它包容万物、滋养万物、造福万物。泥土敦厚不虚伪,内敛不张扬,谦虚不傲慢,丰富不单调。它以宽广的胸怀接纳大地上的一切事物。

  一个实力再强大、风光的人,谁也活不过一块地。一个名字再红再紫的人,时间会褪去附加在他名字里的颜色和名字所蕴含的一切,时间会教会我们,人永远是土地的一部分,更是土地永远的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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